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妇科微创中心 梁红
梁红,北京妇产医院妇科微创中心护士,职称护师,从事妇科相关工作28年。
本篇作者
医保内科护师 武晓珺
武晓珺,北京友谊医院老年医学科临床护士,自2022年8月从事老年护理。
那天,深夜的医院走廊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,唯有
我至今仍能清晰地记起第一次见到王老(化名)时的场景。他是我5年工作生涯中接触的第一例渐冻症患者,在此之前我对这个疾病的认识仅存在于书本上。
那是一个普通的夜班,我和搭档像平时一样接班,走进王老病房。
给我的第一印象是,他的病床周围堆满了仪器,仪器运转不断发出嗡鸣。
和同事交接我才知道,白天王老病情变化,经历了一场小抢救。
王老虚弱地躺在床上,嘴巴里插着气管插管,呼吸机有节奏地送着气,发出“嘶——啪——”的循环声。
展开剩余83%一根根透明的塑料导管连接着呼吸机,成为他与这个世界交换生机的唯一物理通道。监护仪上绿色数字冷静地跳动着,显示着血氧饱和度是100%;床旁的吸痰装置像一头蛰伏的野兽,随时准备被唤醒,发出巨大的、令人不适的抽吸声。
他的肢体是绝对的静止。但他的眼睛,那一双瞪大的眼睛里散发着渴望生机的光芒。
当我走进病房查看患者时,我的声音似乎无法穿透机器的噪音。但他立刻注意到了我,眼球转向我,用眼神示意。
那一刻我忽然明白,这具被囚禁的身体里,住着一个完全清醒、敏感的灵魂。我们之间,隔着一道无声的、由神经元断裂筑成的深渊。
夜里王老病情紧急变化,需转入ICU进行下一步治疗,我们不停地安慰王老,跟他说:“您别害怕,我们都陪在您身边呢。等病情稳定了,我们再接您回来”,王老轻轻点了点头。
将王老转入ICU后,我继续接下来的工作,只是在忙碌中偶尔想起他的眼神,但我的大脑来不及细想,很快又被后面的工作和生活琐事填满。
再次见到王老是他从ICU转回,接班后我迫不及待地到王老病房,看到他似乎和之前看到的没什么两样,只不过气管插管换成了气切套管,不变的依旧是耳边呼吸机“嘶——啪——”的循环声。
我向王老举手打招呼,王老也微笑着冲我示意。
后来,每次进到王老的屋子里,我都会举手向他打招呼,而王老也会向我绽开一个笑容,这仿佛是一个我们默契又温馨的小仪式。
再后来,我们的交流像是一场在寂静悬崖边的舞蹈。
他不能说话,只能点头摇头。我只能一遍又一遍猜测着问:“是的话您看上面,不是的话看下面,好吗?”
问一个简单的是非题,有时需要一分钟。这一分钟,漫长到足以让我感受到他内心可能存在的焦灼与无奈。
而每一次给王老吸痰,对他而言都像是一次小小的刑罚。他会剧烈地咳嗽,尽管发不出声音,但整个身体痛苦的震颤和瞬间涌出的泪水,都在无声地尖叫。
我操作着吸痰管,感觉自己像一个冷酷的施暴者,明知这会带来痛苦,却必须执行——只为保持他呼吸道通畅,维系这珍贵的生命。
我曾一度陷入一种机械性的麻木:调整呼吸机参数、吸痰、记录生命体征、处理医嘱……我仿佛在‘管理’一台精密而脆弱的生命维持仪器,而非照护一个活生生的人。
直到那天下午,我像往常一样进屋准备给王老吸痰,将一切准备好后,我突然发现王老脸上有眼泪。
我手足无措地给他擦眼泪,笨嘴笨舌询问:“王老,您怎么了,是有什么不舒服吗?”
王老眼睛红红的但依然笑着用气音跟我说:“没事,真没事”。
没有办法我只好先为他吸痰,从病房出来后,我充满疑惑,想不明白他为什么哭。
于是我跟同事倾诉了这件事,“王老之前经历了那么多都没有哭,我每天跟王老打招呼时他都乐呵呵的,怎么突然哭了?”
我的同事告诉我,他只有每天和我打招呼时才会笑,其他时候都没什么表情。
我站在那里,突然被巨大的羞愧和感动同时击中。羞愧于我差点在技术的迷雾中迷失了本质;感动在于即使在病痛的折磨下,我每一次打招呼王老都会用微笑来回应我。
其实,到最后我也不知道王老那天为什么哭,只是后来我再为王老做操作时,我都会尝试和他分享一些生活中渺小但温馨的点滴,希望通过这样的沟通,让王老觉得每一天都能多一点温暖和盼头。
慢慢地,王老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多了起来。我与王老在每天最不起眼的互相问好和日常沟通中,构建起一座超越一切物理障碍的桥梁。
王老是我的患者,更是我的老师。他用微笑教会我医学的极限和人文的无限。我们常常执着于“做些什么”,用药物、用手术、用各种干预手段去对抗。
但对于渐冻症,对于许多无法治愈的疾病,我们最有力、最珍贵的“治疗”,或许不是“做”,而是“在”。王老的微笑,让我彻底读懂了书本上那句箴言:有时去治愈,常常去帮助,总是去安慰。
气切套管是一座桥,一座冰冷的、金属与塑料的桥,维持着生理上的呼吸。而我们的共情、耐心和那束与王老对望的目光,是另一座桥,一座温暖的、无形的桥,维系着他与这个世界的联结,告诉他:“我看到你了,你一直都在,你永远都很重要。”
时至今日,王老仍在院接受治疗,我也依旧会在每次进病房时,扬起笑容和他挥手问好:“早上好,王老!”“明天见,王老!”那抹微笑,早已成了我职业生涯里的“清醒剂”。
每当我陷入技术主义的桎梏,或是因临床工作倦怠迷茫时,王老的笑容便会浮现在眼前,提醒我:永远不要忽略仪器轰鸣之下,那些无声的渴望;永远不要忘记,医学的终极意义,从来都是“人”,是对生命尊严的守护,是对孤独灵魂的陪伴。这堂由王老主讲的人文课,我会用一生去践行。
(文章配图由AI生成)
医学人文点评
本文以细腻笔触勾勒出技术与温度的交融。作者从渐冻症患者王老“寂静的肢体”与“清醒的眼神”中,看见被疾病囚禁的完整灵魂。在呼吸机的嘶鸣与吸痰的痛楚中,护士从机械操作到主动构建沟通仪式,展现出医学人文的核心——从“治愈”转向“在场”,实现了从“疾病管理”到“病患照护”的转变。那一次次举手问候与微笑回应,筑成超越物理障碍的温暖桥梁,印证“总是去安慰”的深刻内涵,诠释了医患关系不是施救与被救,而是“共同经历”的陪伴性存在。此文是对所有医护的提醒:如果说精湛的技术是医院的“硬件”,那么医学人文是实现治愈的“操作系统”,它决定了医疗实践的品质与温度。
点评人:耿晓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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